车停在同仁堂门口,赶车的婆子抬手收了鞭子,她身后,一个留着麻花辫,身穿靛蓝倒大袖上衣,青黑长素裙的丫头从车上跳下来,几步跑上台阶,“王叔。”
药店的掌柜闻声抬头,“哦”一声笑了起来,“是满桂啊,你妈呢?”
被叫做满桂的丫头往旁边一让,“喏。”
掌柜于是看见了坐在驴车上的婆子,招手朝她问好,“陈妈,好几天没见了哦,李二爷回来没?”
临安城富庶,但有头有脸到能让满城人都知道的大户却没几个,李忌占一位。
和其他早就在本地定居的世家大族不一样,李家本家到现在还聚集在离临安城四十多公里的三河镇,因李老太爷是清末举子的缘故,整个镇连下面个庄子的地都是李家一家的,是当地唯一的地主。
李忌是李老太爷的大儿子的小女儿的独子,也就是目前李家当家人——李老爷子李回钧的外孙,在李家第四代中排行老二,所以临安城里的人都叫他李二爷。
没人能确切说清李忌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只听说他十一岁那年父母死了,没过多久就一个人带着家产和佣人去了上海。后来又辗转在宁波东三省之间,靠着低买高卖赚了一笔又一笔,本钱厚了就开始做军火交易,和各地的军统头子都说的上话。年纪轻轻家财万贯,说不定比李家本家还要富。
城里来了新的大户,第一个凑上去的就是牙婆。按正常想法,这李二爷虽然自己带了几十号人,但置办安家,总得买些女佣人。就算店里都让伙计打理,后宅也得有姑娘婆子,总归,不能小子们去洗太太小姐的内衣吧。
结果牙婆一问才知道,李忌居然没结婚。
江南这一带不比沿海,民风相对来说比较保守,十六岁男孩戴冠,女孩梳髻,接下来就是相看人家,订婚结婚,城里像李忌这样拖到二十四五还没定人家的几乎没有,当家的就更不可能了。
一时间,不少人蠢蠢欲动,都想借着姻亲给自己拉一个有实力的女婿。
但李忌谁都没理,把宅子打理好,留了一拨人看家,剩下的直接带走,南下广东。
这一去就是三年,再次回来时正值隆冬,离除夕只差两天。城里去外面打工的做活的全都回了家,从街头到街尾,每间屋子都挤得满满当当。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听见了密集的马蹄声。
打开窗户往外瞅,只见十几匹高头大马拉着车排成一列,由人赶着一辆接一辆踩过黄土路。车上全是封好的箱子,七七八八,得有上百个。李家在城里有一个布庄一个杂货庄,其中几辆车就由人引到店面后卸货,剩下的全都赶进了李宅。
哪怕箱子里装的是草,这些马也得好多银子啊。
但转念一想,众人又觉得不对。近几年各地都乱,大户有钱一般会兑成银票随身携带,防止自己被劫匪军头子盯上。李家这位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箱一箱大张旗鼓地往家运东西?
立刻就有好打听的凑到李家门房那儿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