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与这样的人有时候都跟不上。因此此时,他下意识寻声看向地面。
那居然是刘贵川。
刘贵川最后滚了一圈,恰好停在马车旁边,哭丧着一张颅顶带血窟窿的脸与徐微与对视。
徐微与心头一颤。
正如李豫年所说,刘贵川是被落下来的砖砸死的。江南近几十年流行用石头刻典故名画砌在门头上,一做装饰二求寓意,每块都得几十斤。刘贵川不仅脑子被砸开了,眼睛也烂了一只。
可即便如此,尸僵还是将他死前目眦欲裂的恐惧神情保留了下来。
就好像……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那推倒石砖的恶鬼施施然蹲在他身边,趁着鬼差还没来,将他离体的魂三两下折断塞入口中,餮足地大快朵颐。
他惊惧万分却不能逃离,连向旁边李豫年求助一下都发不出声音。
……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徐微与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在他放空的十几息间李豫年已经跳下车来指挥人搬尸体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毫不留情的难堪,李豫年故意避开了徐微与所在的方向,声色俱厉。
“太太。”陈妈将一个布包裹放进车厢,担忧地叫道,“你没事吧。”
她身后,徐微与昨晚定下的十六个伙计牵着马朝这边走来,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了家伙。
徐微与收回目光,伸手一拽陈妈,“上来说话。”
陈妈大概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眼袋青黑,好在精神头还行。
“太……”
徐微与抬手,动作间有些不容置喙的冷淡。陈妈只好闭上嘴,又不解又担心。两人在不大的车厢里等了一阵,前方不远处,马蹄声渐渐响了起来。
徐微与掀开侧边车窗的帘子,看着自己住了六七年的李宅,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
藏蓝和深黑其实已经是奔丧穿的颜色了,再多的,无非是头上绑根白带子胸前带朵白绢花。
城里的寡妇一般有了孩子就不再二嫁,徐微与……不知道要什么办才好。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这辈子可怎么过下去?但再嫁……
陈妈抿着嘴,鼻头一阵一阵涩。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想接受李忌已经死了的现实,想来徐微与比她更不能接受。
“昨天晚上,你来给我盖被子了吗?”
徐微与突然的问话打断了陈妈的思绪,她当然没料到徐微与会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但还是马上答了。
“没有啊太太。”
马车朝前驶着,车轮碾过大路上的石子,咯吱咯吱响。徐微与沉默了很长时间,俊秀的侧脸和窗外朝后略去的房屋枯树相映,那些景似乎进了他的眼,但谁都没有留下痕迹。
……
“我好像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人。”
徐微与放下窗帘,看向陈妈,眉间多了一条深刻的纹路,“我觉得是李忌。”
……
陈妈张开嘴,片刻后又闭上,眼睛缓缓红了起来。
“太太,你是不是,太伤心了?”
徐微与轻叹,在开口说这件事之前他就猜到了陈妈的反应,但昨天晚上昏睡过去之前那段经历那么鲜明,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分明就是李忌,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枕边人的五官?
更何况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的东西头颅和身体之间是分开的。而刚才李豫年带来的人也说李忌被砍掉了头。
徐微与:“我记得你家原本是干红白事的,你会不会招魂?”
陈妈瞪大眼睛,一张脸要哭不哭的。
这年头百姓几乎没有不信鬼神的,招魂也常见。但做白事的人大多不敢招魂。像那些江湖骗子,对此事完全不懂,只是想骗钱其余什么都不会,莽莽撞撞不怕引鬼上身。而正经抬棺送葬的队伍,一干二三十年、四五十年,真会遇到几次闹鬼。
这种事,一次就知道厉害。陈妈真见过,现在是想都觉得怕。
同一边,李忌低头凝视着徐微与。
按理说,成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感觉了。可现在,他只觉怀里抱着的人特别暖,跟个小火炉一样,从他和徐微与接触的地方一路熨进他的内脏,将他那些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器官都掏出来,挨个顺着捋了一遍。
——要是能把徐微与整个吞下去就好了。
两点猩红在恶鬼全黑的眼中闪动,他无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少顷没忍住,挨着徐微与的脸隔空舔了舔。
他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和昨天晚上不一样,真要舔上去,肯定会伤到徐微与。
但恶鬼终究是恶鬼,本性已经变了。那股想要吞下什么东西的欲望在李忌胸腔里鼓动,跟长在他体内即将要破体而出的小怪物一样。
……不行。
……不行。
绝对不行。
这是徐微与。
这可是徐微与。
……
在心中默念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