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祖孙三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人群。
左邻右舍拿了点鸡蛋看杨金凤,劝她想开,冯大娘说报警吧,杨金凤的眼眶乌紫发青,她心里悲观得很,人活大半辈子没报过警,只晓得要说法。派出所会给她主持公道吗?杨金凤心里没谱。
可她胳膊骨折了,痛得钻心,得上医院,上医院就得花钱,这个钱,说什么也得是冯建设出。冯大娘找来村长,一起劝杨金凤报案。
家里站了好些人,明月不出声,她给人搬了凳子倒了水,没人动,一屋子乱糟糟地出着主意。明月插不上话,她一个人走出来,坐在石板上。
春天来了,柳枝都青了,款款摆着,多美丽的绿色。明月看着柳条儿,只有一个念头:都是因为我们穷,都是因为我们穷,人一穷就不再被当成人……她一想到杨金凤被打的场景,心跳特别快,晚上压根睡不着觉,想到颤抖,想到手脚发麻。
杨金凤到底报了案,派出所来调查,找证人,很快听说冯家托了人。杨金凤无人可托,最后,派出所说双方互殴都有错,但杨金凤有伤,冯建设得赔医药费。
冯建设说没钱。
他是个无赖,谁都晓得。庄子里有人说杨金凤家里也是小题大做,自家孩子嘴太馋,才叫冯老五那个老不正经的得手,这话叫八斗听了,跟人辩论许久。
杨金凤没法泡豆子,卖豆腐了,她胳膊打了石膏,花的自己的钱。明月要请假在家伺候她,杨金凤不许,叫她好好念书。
乌有镇的人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明月骑车打街上过,好像连角落里的狗也都晓得。
教室太小了,寝室也太小,小到容不下明月的心,她一想到奶奶叫人殴打的样子,耻辱就生出来,从教室的缝里,寝室的缝里,四面八方长起来,她被这耻辱弄得恍惚,心没法喘气。杨金凤似乎将这耻辱忘却,只字不提,棠棠是小孩子,照着从前的日子过,只有她,日日夜夜备受折磨。
她一下窥到生活的真面孔,她们为什么活着?她们还能怎么活?日子变得丑陋,恶心,没有尊严,没有公道,日子没有因为她好好学习,奶奶辛劳就厚待她们,也没有因为冯家作恶伤人就惩罚他们,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