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骑兵从正门出来,环顾四周,问道:“刚才是谁喊话?叫他来!”
官吏和兵卒们静了一阵,不下数十人举手去指望楼上头。
片刻之后,一名老吏从望楼里跑出来,到了骑士马前跪倒:“小人徐福拜见。”
骑士哈哈一笑:“原来是我的本家。你现居何职?”
“小人乃是本地司候司的管勾。”
骑士皱眉:“叫嚷的口气不小,还当是能说了算的人物,原来是区区一个管勾?你上头的判官呢?”
那徐福满头冷汗乱淌,磕了个头答道:“我和判官一同奔走的时候,判官被老爷们追上杀了。我身上这血,就是判官肚子里喷出来的……”
骑士冷哼一声:“那,这归德府的兵马都指挥使在哪里?”
“咳咳,也被杀了。老爷,你回头看,正厅台阶上那个单独的脑袋就是。”
“城防提控呢?”
“这……”徐福踯躅半晌,叹气道:“老爷,您往战马下面看。城防提控女奚烈完出,便是方才带路来的那位,他被割了脖颈,尸体在门槛上躺着。”
“那你说,这会儿城里地位够高的,说话管用的是谁?”
徐福转身看一眼,视线所到之处,同僚和士卒们全都畏缩退后。
“咳咳,老爷若有吩咐,就告诉我吧!”
“罢了,罢了。你来接着这份文书!”
骑士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徐福。
徐福双手乱抖,接过文书打开,只见是一份尚书省的移文,上头寥寥两行,说的是朝廷任命赵王完颜洪烈为山东西路总领提控,兼东面元帅、归德府兵马都总管。
徐福这等地位卑微的小官儿,何尝见过尚书省的文书?莫说他了,逃命出来的小官小吏谁都没见过。但就算没亲眼见过,总能估摸出这文书真假,红彤彤的大印骗不了人,精美的文书质料也骗不了人!
如果非要找个破绽,那就是文书墨痕尚带湿气,像是新写的。
但那又如何?空白告身之类的操作,大家都见得熟了。想想,当场能写出尚书省移文的老爷,那该是何等权势?
明摆着,完颜弼老爷失势啦,开封那边来了新老爷接手归德府,继任东面元帅。他还是一位帝室宗王!
“看完了没有?”
骑士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看完了就召集本地官吏,我家元帅有很多事吩咐你们做!”
第七百四十章 新官(中)
朝廷是有规矩的,官场上是有成例的,地位到了东面元帅这程度,已经是开封朝廷一个方向的柱石,手续更是繁杂。
平日里新旧官员交替,要做身份的核验,要有各个官署诸多环节文书的确认,再加上种种军政事项的说明,还有户籍、兵员、物资等簿册的交接,很多手续不得不走,起码也得忙乱半个月以上,和开封方面周转数十份公文。
如今徐州前线有警,负责留守归德府的人更是关键,非心腹之人不能担此重责。
这位赵王完颜洪烈一声令下,就准备当场接管整个归德府?
这要求正常么?
不正常。
这位完颜元帅从进城到现在,压根就是肆意妄为,办的事全都不合规矩。
眼下徐州前线还在激战,他却亮着明晃晃的刀子来归德府夺权。这副吃相真是血淋淋,难看极了。
但懂行的人又觉得,这情形很正常。
皆因百年以来,大金国的规矩从来就不是大金贵胄的规矩;大金地界上的军政制度,也并不能约束完颜氏重臣之间的冲突。
虽说这赵王完颜洪烈的名头,吏员们谁都没听说过。但开封朝廷建立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又时不时有女真人从北方逃来,隔三差五朝堂上就会多出一位贵人,而皇帝为了和中都争夺正统,往往会授之以高官殊荣。
对此,大家都是知道的。
或许正因为这种贵人在朝堂立足不久,所以争夺权柄的手段就格外激烈?
此番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登门强冲总管府,毫无顾忌地杀死了完颜弼元帅的好几位亲信,还把他的家人亲眷都看押到一处,可见完颜洪烈老爷就是冲着完颜弼元帅来的。
但凡和完颜弼元帅站到一起的人,就得死。
大家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么办?
手续上的差错疏漏,慢慢再说,总能解决。眼下谁若提出来不服,是想死么?眼下总管府内外,还有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正在嗷嗷地哀鸣,不该赶紧应付过了场面,召来医官救命么?
当下以徐福为首,一众小吏俱都躬身应是。
一行人方才屁滚尿流地从总管府里出来,这会儿又巴巴地列队回去。片刻之后,不少仆役带着自家主人的命令出来,分头通知在别处当值的同僚,赶紧来总管府奉承新任的元帅。
这些被通知到的人,有的立即赶到,有的试图出城,奔向徐州通报,有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