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明明是场冤案,天下人皆知的冤案。”
“就是天下人皆知,只要女皇不这么认为,便不是冤案。”褚沅摇了摇头,“我猜公子还想问我,当时祆寺之外,为何要对你说关于二张兄弟的那番话。”
洛北点了点头:“我想以女史对女皇的了解,定能猜到今日的审讯会不了了之。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因为天下人对女皇犹有期望。”褚沅很轻很轻地说,“可惜的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已经随着时间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对宫中女史来说是大逆不道,洛北神色微动:“褚女史想说什么?”
“没什么,接我的车驾来了,我要走了,多谢洛公子,我们有缘再会。”
洛北送别她和犹在梦中的曹珍娘,心中还在回响褚沅的话。他相信以褚沅的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他这么说,她的身后一定有更强大而有力量的人物在支持她。
那是谁呢?
他来不及多想,便同刚起的张孝嵩一道来到了肃政台。
肃政台,原名御史台,是弹劾纠察,风闻奏事的御史们办公之地,素来以端正肃穆著称,今日却人头攒动,议论不休。
洛北略扫过一眼,甚至在人群里找到了几位归附已久的突厥贵胄,看来二张的案子天下皆知,在京的大小官员、王公贵胄之中多的是想看热闹的人。
宋璟头戴官帽,身着官服,自幕后到了台前,一拍惊堂木,台下顿时寂静下来。
他高喊:“升堂!带张昌宗!”
张昌宗被两个差役押了上来。他身上虽然没有绳索,但在肃政台的一晚确实也不太好过,清新淡雅的脸上也有了皱纹和眼圈,显出几分萎靡不振:“犯官张昌宗见过宋相公。”
“张昌宗!许州平民柴明参你寻妖道相面,有谋反不臣之心,你可认罪?”宋璟喝问道。
张昌宗高喊:“宋相公!我冤枉呐!我召人相面是不假,但只是图一乐而已。当时那道士说我有天子相,我也吓了一跳,赶忙将他驱逐走,又将此事报于女皇陛下。这……这哪里称得上谋反不臣啊?”
宋璟早已知道刺杀自己的杀手是二张兄弟派来,听张昌宗这样狡辩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张昌宗,当着本官还敢狡辩!给我重打他十大板!”
两边衙役正要去抓张昌宗,远处忽而传来一道女子声线:“圣上有旨,张昌宗之罪一概赦免!”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那手捧女皇手敕而来的女子身披绯袍,额点梅花,风华绝代,正是权倾一时的内相上官婉儿。
宋璟哪肯这样罢休:“上官内相,我是在照圣上旨意审讯人犯!”
“圣上旨意在此。”上官婉儿将手敕交到宋璟手上,笑吟吟地道:“难道宋相公想要抗旨不成?”
宋璟无奈,只得跪下双手接过手敕:“臣宋璟接旨。”
他接过旨意,犹自愤恨不平:确实,皇帝口含天宪高于一切,哪怕有天大之罪只要皇帝下诏赦免,有司定罪也不能执行。
可是这招有悖法理,若不是特别重要之人不会轻易用,然而女皇还是迈出这一步——谋反罪都可特赦,天下还有公理吗?
张昌宗谢过圣恩,忙躲到上官婉儿身后,随她一起走了。
宋璟气得拍案大骂:“早知如此何必推鞠,不如将他乱棍打死!”
“宋相公慎言!”观审的桓彦范见状忙劝他一句,“宋相公忘了邵王和永泰郡主是怎么死的了吗?”
宋璟听到此话越发怒不可遏,回手指着桓彦范鼻子厉声质问:“你也配和我谈起邵王和永泰郡主!两位贵人死得那么惨,你我同列三法司,得此机会,就应当为国锄奸。你的胆气都哪去啦?!”
桓彦范被他这样一骂,也是满心委屈口不能言。他张了张口,还是道:“宋相公——”
同为观政的崔玄暐已经抢白:“宋相公刚直,我等自愧弗如……惭愧,惭愧。”
“惭愧……惭愧……”桓彦范把话强忍了回去,无奈而退。
张孝嵩也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不了了之,洛公子,你听我一句话,山不倒,花是不会败的!”
洛北只盯着那同跪在堂下的杀手看了半晌,听张孝嵩说话不过点点头:“是啊……”
当天晚上,道士李弘泰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为了这过于拙劣的杀人灭口,朝臣们以宋璟为首,又发起了一轮猛烈的弹劾。
女皇无奈,只得下令将杀手关大凌迟处死,以平息众怒。
行刑前夜,洛北提前和桓彦范打了招呼,特地使了些金银去牢中看望这位旧对手。那杀手死猪一般躺在地上,想是已经知道命运,不再多做挣扎。
“我想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洛北替他倒了半碗酒,“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你来。”
那人有些惊讶地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眼洛北,但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脸上还是一副困惑的神色,只摸索着地上的酒碗喝了一口,脸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