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倘若,救一人命,却要折自己一肢,该如何选?”
沈厌卿答:
“要看是何人。”
倘若是为姜孚,莫说如此,便是用他的命换姜孚一肢完好,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鹿慈英却拈紧了红线,毫不迟疑道:
“一定去做。”
无论何人,何事,如何交情;
只要该救,便一定要救。
他离开京城二十余载,这一点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是母亲言传身教,授给他的道理。
第90章
文州的事情顺利落幕, 做的滴水不漏,总归是没有闹得太大。
在宫门前长街一起吃早茶的朝中官员们都说:
能在祸事发出来之前,将其按灭于襁褓之中, 一般人可没有这个自信;
还是帝师这六年在文州打下的根基扎实,将各种潜在风险都纳进了掌握, 才能如此举重若轻。
也是陛下圣明, 信则全信;
量好了分寸, 未曾有过半分轻举妄动,没有给贼人留下造逆的机会。
慈英太子教大部分人本只真是怀念故国的宗亲或是百姓,唯有少数人受了挑唆。
这一小群体与京城某些势力勾联, 意图造出全教上下一同起事的假象吸引目光,再由京城冒起祸乱,搅动风云。
幸而教主鹿慈英始终申明,自己由衷信服大楚天子;
虽没有拿出什么实质的抵押,却博得了帝师和圣人的信任。
情报即时, 调动恰当,终于令这半场风波平稳落地。
京城的逆党也在有序清剿;
圣人虽不明言,刑部近日的任务却多了许多。
大概也是不想多造牢狱,大开杀戒——总之只要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就袖手闲着。
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总会有消息的。
不过,也有人有些猜测……
惠亲王姜十佩唯一的子嗣姜缁,今年正整十岁啊。
不管了, 不多想了。
当今圣上贤明宽仁, 深得人心;又正是青春年少, 稳坐龙位几十年不成问题。
岂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外家,一个做错事的亲王的儿子能撬动的?
还是看看今晚帝师的庆功宴吧。
……
帝师清晨回京, 晌午入见,随后便被扯去准备宫宴的装束。
蛊毒既解,又将养了十几天,沈厌卿对镜自视时已再看不到昔日衰弱的苗头;
只见得神貌烨然,好似一觉醒来就重返了青春。
药到病除,鹿慈英与荣宁一样,都不会说谎。
他本也正是好年华。
丰荷虽是刚回,却很快进入状态,找出了最隆重的那件礼服。
她在尚衣局做到从六品的奉衣,专司御用服饰仪仗,帝师这一件还是圣人年前时钦定她设计缝制;
先前来披香苑,只以为是兼一个小职;如今做了总管,渐渐也摸出了陛下的用意。
自古以来,宫廷中的高级女官,多由皇后或宫妃心腹充任……
帝师入主披香苑,本就诸多古怪,如今看来,倒像是圣人早早算好的。
她也是借了这一阵好风,青云直上。
丰荷用心理过衣袖褶皱,确保每张绣片、每根金线都待在预期的地方。
正专注着,却听帝师问她:
“丰荷姑姑在想什么?听闻你升任了尚衣,还未恭喜。”
丰荷知他心情也好,于是回答的语气也很是轻快:
“奴婢在想,跟着帝师出宫游玩,实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会。”
“如此乐事,若是岁岁能有,不知该有多好。”
沈厌卿正视镜中,微笑起来。
此时此刻,他只觉终于脱去了悔恨和病痛的枷锁,身上是无比的轻松;
或是曾经的步伐都太沉太重;
如今一解脱,好似迈开步子就能登临云天。
他得了谅解,还了债,从此又是无拘无束的一道清魂了。
“自无不可。”
“那便劳烦你,祝我一句长命百岁吧。”
丰荷哑然,不知帝师还会说这样的话。
她往镜中一探,但见谦谦君子眉眼如玉,真叫人见识了几分当年名冠京城的“沈公子”之风采。
不知当日高楼之下,万红千紫入他怀中,又是怎样盛景?
她欢欣祝了,梳好了最后一缕青丝,以金叶象牙冠盘起束好。
这发冠打了一对,另一只今日正戴在圣人头上。
窗外红粉花瓣积了满地,树上却一点也不见稀疏;
沛莲正哄着小孩,小内侍小丫头都围在她身边,眼睛亮晶晶听她讲故事:
“帝师吃了那药,睡了三天,咳了三天……到最后,竟咳出一只湖蓝色的蝴蝶来!”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