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的刘海之下,那只灰白的眼瞳格外引人注目,刚来不久的女史有些愕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便被一旁的老人拉到一边,低声呵斥了一句。
这只盲眼来源已久,但李繁漪永远不会忘记。
多年前的混乱之中,她为了护住自己与母亲,挡下一箭,一只眼自此不能见明,成为了李繁漪心里的一根刺。
“怜姨,”李繁漪笑着扯来软垫坐下,“你何时回来的?”
“今早。”长孙怜喝了口茶,“听义父说,你来找过我。”
没有多余的寒暄,长孙怜一直如此,她只是长孙太师收养的义女,与宗族内亲缘淡薄,跟在先皇后身侧一同长大,性格一概冷得像块冰,对谁都是如此。
“怜姨一走小半年,是去哪了?”李繁漪倒了杯茶,问道。
“去北地探查了些情况。”她道,“除了淮仪的消息,还有些陈年旧事。”
眼皮轻轻一跳,果然,李繁漪心道,自己的猜测没错:“那可还有淮仪的消息?”
“不明,”她又丢下一句模棱两可不知其意的回答,“我今日来,是要同你说另外的消息。”
心头忽然升起的火焰被浇灭,李繁漪呼吸从急促转为平缓,道:“怜姨只管说吧。”
那只灰白的眸子显得有些非人之感,再加之她几乎没有温度的语调,让人快要以为,这人是不是冷血动物化形而来的人。
“二十年前宫变,尔容受惊难产,于殿中而亡,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解,坤宁宫上下有殿前司把守,为何会有这般纰漏。”
听见“宫变”一词,不光是李繁漪,就连一旁的崔内人,呼吸也是一紧。
这段少有人知晓的往事,早已被多方封不得消息,几乎成为了宫闱中不可触碰的禁忌,她这样说出来,让人心惊了一瞬。而她说得话,更让人觉得胆寒。
“怜姨,你……”李繁漪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宫变后多年,我才逐渐回过味来,总觉那日不对,是而这些年一直在查。”
“怜姨,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我……”咬了咬唇,李繁漪手心攥紧了,心情说不上地复杂。
“你还小,你有你要做得事情,何必拘于这些旧事上?”长孙怜答,“那日事发后,我暗查过坤宁宫上下,却有一个内侍一直对不上号,二十六的年纪,便放出了宫去。”
宫变之时,李繁漪也才三岁,她早慧,那日从反军如何攻入、母亲受惊胎动、难产的一幕幕都记得清清楚楚。
谒舍的门不知何时被人合上,崔内人也已退到了外面,室内,只剩下两人对坐。
“一路追查,竟在北地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那内侍藏匿于西北,我找到他时,已快咽气,才知当年的祸事,并非偶然。”
李繁漪眨了眨干涩的眼,原本因为清霜而松快了许多的心情又重新笼上了一层雾霭,耳边是长孙怜一句句简洁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走神,还是仍旧在听,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真切。
喉咙发干,她艰难地在嗡鸣声中,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
送走长孙怜时,天色已垂暮。
李繁漪面色有些发白,在昏黄与蓝紫交错的天光中,目送着她离开。
明桃与离开的人擦身而过,入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氛围。
“殿下。”她鞠手,“有动静了。”
李繁漪回过神来:“何事?”
“官家准允了二殿下探望的请求,这会儿,已经去了坤宁宫了。”
“哈……”
李繁漪长叹了一声,身形忽然颤了颤,身后的崔内人赶忙上前将她扶好:“殿下!”
众人都不知她与长孙怜谈了什么,此时此刻,眼圈竟然都有些泛红。
忽而,胸口处原本就放得不太牢靠的东西失去着力,忽然向外掉了出来。
几人愣在原地,见她这样,都不敢上前替她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