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不客气的叱呵,褚兰英再叹了口气:“我没有骗你。我是为你好。”
真是经典异常的话术。
她明明不是纯粹的人类,但把人的习性摸得比人类还透。
这场面何其滑稽,程冥扯了下嘴角,莫名的一个笑。
她应该感觉疼,母亲爱她,可母亲已经死去,爱人爱她,可爱人与她理念相左。
但她现在真是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小溟,你还是睡着听话一点。”褚兰英的耐心耗尽。
另一面“镜子”也消失了,墙壁像幕布徐徐拉开,露出一樽透明玻璃缸。
幽蓝溶液中,一株乌黑的丝状海藻在摇曳——不,是分生孢子发育成的菌丝体。
她走出去,在缸壁设施上轻轻一拍。按键开关应力,有隐隐约约棕色液体弹出,像一缕烟注入密封缸中。
孢子体和本体有联系。
程冥视线跟随对方,电光石火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可已经来不及阻止。
第89章 妈妈,不要不理我。
刹那间,刺痛涌进她大脑。
好像一张锋利玻璃片将什么与她骨肉相连血脉交缠的东西划开了。哧,无声的小小火花,粘连的末梢细丝被拉断,冰冷的无机物坚硬阻隔在那里,绵长的空濛如雾笼罩漫来。
来自她的另一半。
连她也这样清晰知觉,不敢想象小溟遭遇着什么。
程冥不知所措地唤:“小溟?”
可再没有回音。
浓浓的恐惧席卷上她全身。
“真是太软弱了。”褚兰英转过来,大幅灯光被缸中菌丝割裂,致使其背后光影张牙舞爪,宛如拆骨画皮佯装可亲的鬼怪终于显露出森然一面,居高临下评价,“人这部分在你身上毫无意义。”
菌丝像离了水的海藻颓萎失去活力。没了阻碍,程染再一次抓住她,不费什么力气,针头对准动脉血管刺下。
很微小、但尖锐的痛。
程冥身体一颤,哽咽着叫她:“妈妈……”
明知对方在带给她伤害,她下意识的反应,仍是低头将自己送进了她的怀里,像一只疲倦的濒死的幼兽,即使死亡,也想死在母亲温暖的怀抱。
是她给了她生命,所以,现在想要拿走,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可这怀抱并不温暖。
她听见微弱的心跳声,下方有血液在循环流动,还在为脑部运转供给氧气与能量,可她只感受到无尽的寒冷。
于是她又有了点清醒——好像,这不是妈妈啊。
错觉般地,在她靠过去后,这副与她相贴的身躯也顿了下。
程染的呼吸离她近了,也许过了一会,也许刹那之后,头顶一个很轻的嗓音:
“宝贝。”
太熟悉,又太陌生的一个词。
她在喊她?
程冥抬头,饱含惊恐与希冀地望去,望着这个面目全非的母亲。
她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现在,整个人却像从高处重重摔下的瓷器,随着这两个字分崩离析。
她是妈妈吗?
程冥紧紧盯着她,用沉默恸哭的眼眸问她,你是我的妈妈吗?
妈妈,你记得江老师吗?你记得金霞教授吗?你记得程进吗?你……还记得我吗?
她想抬手触碰她,然而,那双眼垂下看她,像一抔封冻的水,裂开一些微渺的疑惑,没有温柔的意思,伤害她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执掌她生死的手贴在她颈边,嗒,按下。
程冥流着泪,张皇无措地看她,好像什么感受不到了。
大概,只是一个容器被装进了点容器本身无法理解的东西,继而忠诚复述了出来。
人死,能复生吗?
她也很想自我欺骗,可她更忘不了程染的话。
“妈妈,什么是死亡?”
许多年前,听见女儿的这个问题,身为研究员的程染想了想,尽量简洁但严谨地回答:“死亡就是,身体机能不能逆转的终止,所有生理功能消失,看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