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她们没想到鹅肉竟是不用辛香料就能做得这般好吃。
林芝闻言顿时笑了:“爹,娘,这你们就说错了,这鹅肉起码得用辛香料炖煮上三盏茶功夫,方才能让肉质这般松软又细腻,醇厚又温润。”
接着是豆瓣烧鸭,盘里的豆瓣烧鸭还冒着热气,俨然是刚刚出炉的。
油亮的酱色裹着大块的鸭肉,炒得微焦褶皱的鸭皮缀着深褐色的豆瓣碎,上面还堆着黄豆、葱段等物,色泽鲜亮,香味扑面而来。
硬要说缺点,便是量少了些。
豆瓣和鸭子都是林芝一家再熟悉不过的食材,故而宋娇娘看着送上来的小小一盘,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要快四百文吧?这鸭子也忒值钱了……”
林芝夹起一块来尝了尝,鸭皮富有韧劲,鸭肉紧实弹牙,汁水丰腴,最重要的是半点鸭腥味也没有。
她细细品尝半响,渐渐有了答案:“想来是鸭子的品种不同?这肉质要比咱们之前做烧鸭时用的鸭子肉质更清甜,质地似乎也更紧密。”
林森唤来平哥儿询问,方才知道聚友楼用的是高邮麻鸭,而非本地豫鸭。
从扬州高邮运输到汴京,其身价自是翻了数番,其制作的菜品价格亦是水涨船高。
不到四百文的价格听着贵,实则一点都不贵。
甚至林芝回想了一下菜单,忍不住与平哥儿说道:“其实你们菜单上也可以标注下食材来源地的,这样咱们选择的时候亦不会有这般疑惑。”
“就像刚刚的鹅,也不是咱们本地的品种吧?”像是林芝这般能品出鸭肉质地味道不同的人是少数,大多数普通人,或是初次进入聚友楼的食客恐怕都会生出如宋娇娘这般的疑问。
顿了顿,林芝又想或许是聚友楼作为汴京城里有数的大酒楼,往来的也多是小有资产的富户,这个价格对于大家来说也属正常?
但后世的餐厅饭店,也都喜欢标明食材产地,这样一来能够锚定品质,二来能与顾客建立信任,减少顾虑,三来也能强化菜品的价值。
换作林芝自己的话,肯定会写上,至于别的铺子她也就随口一提,再多的也没什么好说了。
平哥儿表情不变,笑着应下,不多时又送上来两道菜品:“
三虾茭白,花胶黄鱼羹。”
听到茭白二字,林芝率先来了兴趣。其实茭白便是菰米感染黑粉菌形成的膨大茎秆,时下正处于两者兼并的时期。
因着茭白特殊情况,加之官宦人家不轻易吃这些出世不久的食材,所以酒楼乃至市井都难得见着。
没曾想,眼下聚友楼却是走在诸人前面,甚至率先拿出成品菜来。
所谓三虾便是虾油、虾脑和虾籽,配上只留下内里最嫩的茭白芯,那一口下去先是虾的鲜甜,再是茭白的清甜,可谓是满嘴生香,教人食欲大开。
这时候,再来上一碗花胶黄鱼羹,那定然会是鲜上加鲜。
林芝想到这里,伸手掀开锅盖,热气裹着鲜香喷涌而出,直直侵入一家三口的鼻腔内。
前面还心心念念松茸鸡汤的林森,此刻双眼发直,深深嗅了一口:“好香的味道!”
甚至连周遭的食客也投来视线,更有人悄声道:“花胶黄鱼羹?这味儿比我上回吃还香浓?”
平哥儿闻言,暗暗点头,毕竟眼前这份可是出自周厨之手。要知道他回头去拿餐食时,可是被惊到了!
周厨竟然亲手为这一家三口做菜!?再是手艺出色,也不过是开脚店的商贩啊……
平哥儿想到这里不免心情复杂,半响才按捺住情绪,继续观察着林家人,想要看看他们这回会说出什么。
花胶黄鱼羹不止是香味惊人,模样也是夺人得很,只见炖煮到奶白色的汤汁光泽温润,丝滑细腻,雪白的黄鱼在汤里沉浮,四周缀着翠绿的芦笋、雪白的竹荪、红润的火腿丝,间或能看到半透明的花胶丝,光是外观就足以打下满分。
林森舀起一碗递给宋娇娘,又给女儿也盛了一碗,最后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迫不及待地尝上一口。
甫一入口,林森便大吃一惊,那羹汤细滑粘稠,仿佛要将嘴唇都粘在一起。
还未等他蹙起眉,想要舔舐唇瓣,落在舌尖上的汤汁便在瞬间点燃炮火,让强烈的,震撼的鲜味重重叩响味蕾的大门。
最后,林森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长气,就忙不迭再次开始咀嚼,黄鱼鱼肉细嫩无刺,咸鲜中带着鱼肉本身的清甜,花胶丝吸满了黄鱼的鲜味,稍不注意便顺着喉咙涌入胃里。
配上提鲜的芦笋、竹荪和火腿,几种鲜味齐齐在嘴里交织碰撞,激发出的鲜味如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一轮又一轮冲击而来。
别说林森和宋娇娘,便是林芝也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筷子,面露异色:“这道菜的水平——”
顿了顿,她轻声道:“很厉害。”
依林芝看此人的水平已不逊色于上辈子的自己,换作自己来制作眼前这道花胶黄鱼羹,想来大体也就是这个水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