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帐暖,新婚的羞涩,顷刻间都化作时常从噩梦中惊醒的提心吊胆。
嫁了全长安最俊俏的郎君又如何,所期待的一切,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从未怨过任何人,只是后来的这些年,尽可能让自己活得更明媚肆意些。
如今,仿佛时光倒流。
像一个逃不开的循环。
盛菩珠披衣起身,连斗篷都来不及穿戴,便匆匆地奔出院子,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直冲国公府正门。
火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侯府门前,黑压压的玄甲军,如同静止的潮水一般。
谢执砚乌发以墨冠高束,宽阔有力的肩腰被那庄严持重玄黑色压着,端坐在高头骏马上,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谢执砚。”盛菩珠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隔着火光相望。
谢执砚动作一顿,抬手止住了正准备离去队伍。
大掌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火光在他冰冷的甲胄上跳跃,眉目深邃带着戎装时特有的锐利。
“夫人。”
盛菩珠失神看着马背上那个叫她觉得陌生的身影,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道歉,或者挽留,还是说些别的叮嘱。
愣神之际,谢执砚一夹马腹,行至她身前。
他身影高大,将她完完全全笼罩住,并未下马,只是俯身。
腰间佩剑与马鞍轻撞,发出冷硬的声响,盛菩珠下意识仰起脸,踮起了脚尖。
下一刻,他带着肃杀气息的冰冷唇瓣,精准吻住她依旧红肿的唇。
一触即分。
谢执砚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沉沉,低低的嗓音,因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沙哑不堪。
“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她,猛地拉紧缰绳,调转马头,语气恢复一贯的冷硬。
“出发!”
甲胄摩擦兵器碰撞出的声音,如同雷鸣,黑色的队伍转眼消失在漆黑的街巷尽头。
盛菩珠静静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99章
谢执砚领兵出征后,靖国公府似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盛菩珠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
虽然不用晨昏定省,但每日辰时起,亥时末入睡,其余时间皆用来打理内宅,侍奉长辈,样样做得一丝不苟。
琳琅阁她每五日会去一次,一如既往与阁里的小郎君笑闹,只是她夜里不再看话本子,零嘴吃得也少,每日三餐连点心都不爱了。
杜嬷嬷着急,却也没有办法,耐冬几人换着法子哄她开心。
大多数时间里,盛菩珠都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走神失焦的眼睛,像漂亮精致却失了灵魂的木偶。
“菩珠。”
“你是在担心三郎吗?”颐寿堂,老夫人望向她明显清减许多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问。
盛菩珠摇摇头,下意识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对上老夫人仿佛早就洞察一切的慈祥目光,她心底生出一股微妙的情绪,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嗯。”
“玉门关条件艰苦,我担心郎君吃住都不尽心。”
老夫人并未觉得惊讶,只是了然朝她伸出手。
枯瘦干燥的手掌心,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怜惜地拍了拍:“好孩子,这几年让你受委屈了。”
老夫人看着窗子外枯黄的落叶,仿佛看到了很远的过去,她情绪变得低落,叹了口气缓缓道:“说起来,我当年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三郎他祖父娶我那年,日子是早就定下的,加上又是先祖皇帝赐婚。”
“可他在玉门关根本回不来,迎亲那天谢氏已无男丁留在长安,我自己上了花轿,义无反顾嫁入谢氏。”
“成婚第三年的夜里,他终于回长安。”
“结果半夜摸黑进了我的屋子,我那时候哪知道他生得是什么模样,慌乱之下喊了婆子,靖国公府上下以为府中遭贼,进了登徒子。”
“后来这事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整个长安都笑话他好一阵子。”
老夫人眼睛眯起来,神情淡淡的,像是从漫长的时间河流里,截取了她人生的某一段。
“那时大燕百废俱兴,不如现在强盛,他大多数时间都献给了玉门关,他每次出征,我人前装着镇静,实则夜里常常惊醒。”
“菩珠。”老夫人想了想,摸了一下盛菩珠瘦得发尖的脸颊,“有些事,不能去想,也不敢想。”
“我日日担惊受怕,梦见无数次听闻他战死的消息。”
老夫人皱着眉,很是自责道:“后来,玉门关真的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我反倒平静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从那往后,我再梦见的东西,到了成了他时常回来看我。”
“其实活得太久也不好。”老夫人心里难受,口中却是说笑一般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