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瞪视他:“什么意思?你一个门外汉,既没见过古籍图示,也没见过实物,凭什么怀疑钜子令是假的?”
“我是没见过,只当它是个古董文物,历经千余年不腐,想来材质不是金属就是玉石。可它辗转多人之手,又历经无数战火,真的还是原来的那块钜子令吗?”叶阳辞微笑,“倘若它被鉴定出是赝品,那么手持赝品之人又怎能被称为‘钜子’?如此一来,狄首领不就从无形的束缚中脱身出来了么?”
狄花荡盯着他的脸,喃喃道:“你笑得很好看,却让我觉得像个狐狸。”
秦深对她的后半句不予苟同,不快地轻嗤一声。
叶阳辞笑意更深:“狄首领,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应该能看出我们并非在收买人心,否则就不会只请你吃一碗面了。刀柄递给你,至于要不要用刀刃割断缚身的绳索,你自己看着办。”
这次狄花荡沉思了良久,问:“你们递来的刀,凭什么有用?”
叶阳辞用杯盖的边沿,轻磕了两下秦深的手背:“凭他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古物鉴定大师。”
秦深说:“我奉召去聊城觐见二哥,即刻就要离开夏津。若是与狄首领同行,能亲眼见到那个钜子令吗?”
狄花荡神色数变,最后收拢成一片风暴前的宁静,说:“我不能与你同行,但我们可以在鲁王府再次见面。”
秦深颔首:“一言为定。”
叶阳辞放下茶杯,合上杯盖,瓷声清脆:“‘选择天下赞阅贤良圣智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不能违背民意,独断专行,更何况一个半路出家、不明真假的钜子?这便是墨家治世理念中的‘尚同’。
“狄首领,你要相信‘墨辩’并未断绝。将来,总会有人博采各家所长,建立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
第41章 夜庭光满月华灿
未时将尽,秦深匆匆看望过两位嫂嫂和小侄儿,重又换上姜阔的侍卫服饰,向叶阳辞作别。
他得立刻赶回觐见队伍,前往聊城,以免秦湍生疑,要将窥探与谋害的黑手转向夏津。
至于夏津,将有两千德州卫骑兵屯军驻扎,应是安全无虞了。只不知边军剽悍,与叶阳辞这个一县主官能不能和平共处,眼下来不及了解,日后再看看情况。
秦深纵身上马时,叶阳辞不由自主地扯住了缰绳。
于是一个俯瞰、一个仰视,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相融,犹如两道铁水注入空槽,在明亮与灼热中熔金为剑,浑然一体。
秦深胸口阵阵发烫,忍不住去握叶阳辞的手。
对方却早一瞬松开缰绳,拱手道:“王爷此去聊城,如入龙潭虎穴,万望珍重。下官……就在此等候王爷安然归来。”
秦深能为解他和夏津县城之困,连夜驱驰百里,孤身一人赶回救援。而他却囿于地方官的责任,不能擅离职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孤身上路,去赴一场前途未卜的鸿门宴。
叶阳辞垂眸,心头揪结,恍惚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秦深乐见他为难,又不愿见他为难,“这次就算你还想提灯相送,我也不让。与二哥之间的恩怨是我的家事,不劳旁人操心,且好好当你的知县。今日守城退敌的功绩,运作好了有利于你擢升,务实是没错,但也别忘了经营朝堂上的口碑和人脉。”
言罢也不等叶阳辞回应,秦深扬鞭轻抽马臀,叱道:“驾!”
望云骓撒开四蹄,疾风般冲了出去。
叶阳辞眺着人与马的背影转眼远去,低笑一声:“感觉是好意,怎么说话语气就这么不中听呢。”
他转身,沿着屋檐底下走回官署。
午后烈日晒得地面发烫,一丝风也没有,他忽然想起自己最中意、亲笔题字的那把黑白扇,也不知被秦深赖走后搁在了哪里。
高唐王此人,看着冷面冷情,不时冷言冷语,叫人摸不透一颗心究竟有几分热度。虽说偶尔蹦出“不是初识是相好”“胸肌饱满如何不好摸”“怎么男男授受不亲”之类的惊人之语,但也是做戏与揶揄的成分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