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内外城的城门,隔开了两重天地,若是再跨过皇城的大门,对许多人来说,与一步登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和外城的人声喧闹不同,穿过内城城门后,四周的环境一下子冷清下来,宽敞的官道上马车辚辚,两匹拉车的白马周身没有一点杂色,稳稳地拉着车身向前,青色布料罩着车厢,看着十分低调,只有车后挂着的一串风铃叮当作响。
摘了纱笠的顾绛熟练地拉开车座下的暗格,从里面掏出几本书来,因为车窗上蒙的布料透光,车内的采光不错,车身又不摇晃,看书可以打发时间。
林诗音有些古怪地看向车前座的方向,那里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车夫,衣着得体,赶车的手也稳得很,在接了顾绛给的金叶子后,便温顺地低头叫他们“小姐”,好似经年培养出的忠仆。
顾绛道:“没办法,这老龙头的大弟子是个势利眼,生平最会踩低捧高,先看衣衫再敬人,咱们若是走过去,估计只能翻墙了,否则连他家的大门都扣不开。”
“至于这门租赁的生意也寻常,天底下想做官的、想寻门路的,都得从这门过,许多人千里迢迢一身风尘,没得落魄上门,总要抬一抬身份,置办一下行装。有人想要,自然就有人来卖,古往今来的生意,无非如此。”
“而只要钱给得够多,不能解决的事,着实不多。”
林诗音叹服道:“我看你说起这些,也头头是道,若做个商人,只怕会富甲天下。”
顾绛从几本书中翻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听她这样说,只是一笑。
【作者有话说】
这周出差去了,回来后家里又有点事,鸽了一周,咕咕咕_(:3」∠)_
第16章
马车驶过长安街的大道,最终停在了一扇刷着黑漆的门前。
车夫停稳了车后,就自觉上前敲门交涉,很快就有人来应门,那门里的人拉开一条缝,看了敲门者的打扮后,才放下手里的横木,打开大门。
出来的是一个莫约四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配上那圆圆的肚子,就像个红灯笼,他脸上带着笑,两只眼睛都挤成了缝,颇有些憨态可掬,他见到来访的两个主人都是女子,还戴着纱笠,便多打量了两眼,但这一打量,就挪不开眼了。
这两位嘉客应是一对姐妹,穿着一样素雅的衣裳,遮住了面容。哪怕看不见脸,他也敢说,这是两位世间难得的美人,真正的绝世美人要有美人的骨相、气度、风仪,还有美人的独特,才显得与众不同。
而他眼前的两人正是这样的美人。
车夫见状咳嗽了一声:“小钱老板,小钱老板!老钱老板可在府上?小姐们是来订灯的。”
小钱老板笑呵呵赔礼道:“失礼了,失礼了,实在是两位小姐天人之姿,凡夫俗子难免见之失神。”
打前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笑道:“听说老钱老板善制宫灯,小钱老板深得父亲真传,宫灯中美人灯做得尤其好。”
女子说话的声音极美,小钱老板听着却苦了脸道:“当不得一句真传,在老爷子看来,我这点手艺也就混口饭吃而已,谬赞了,请进,请进。”
几人走进钱府,发现院子里在悬挂了各色的花灯,都是用料讲究,制作精心的物件,边走边看,让人目不暇接。
其中最夺目的是挂在正东边檐下的一盏走马宫灯,紫檀木做的灯身,雕了两层镂空花纹,罩了轻纱,隐隐绰绰可见里面的松鹤延年图,灯上镶嵌着许多珠宝,什么白玉、玛瑙、砗磲、蜜蜡、绿松等等,光是上面的宝石就价值不菲。
这与其说这是一盏灯,不如说是一台珠宝架子,偏偏制灯的人就将这些珠宝都融入了灯中,看着琳琅满目,富丽堂皇,镶嵌精巧并不累赘艳俗。
可这珠光宝气的宫灯还不是最稀罕的一盏灯,南边屋檐下还有一盏兔子灯,一盏通体琉璃烧成的兔子灯,挂在高处被光照着,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小钱老板见那身材纤瘦的女子停下脚步看兔子灯,忍不住夸耀道:“小姐好眼光,这盏灯是一位贵人为了独女向咱们订的,就是我家老爷子也废了许多功夫,才得了这么一盏。”
这位气质更为幽冷雅致、行止内敛的小姐声音也轻,柔声道:“这灯做得可爱,我年幼时也有一盏类似的,是父亲请南方的匠人师父做的,光这么看不显得稀奇,夜里点上灯才漂亮。”
前面的女子笑道:“当年为了烧琉璃塔,的确在南方培养了许多烧琉璃的大匠,但你那兔子灯不是用整块白玉雕出来的吗?我上次还见到,似乎是卫宁山的手笔,他最会用料,工随玉走,形态天然,最好在两抹天然的红做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兔子灯的女子微微摇头:“那是表哥送我的,原本琉璃脆弱,禁不住南北奔波劳苦,加上我保管不善,路上坏了,我又舍不得丢弃,有一回被他看见,所以表哥特意寻摸了新的送我。”
玉兔团团,逐岁圆缺,琉璃易碎,晶石不改,除了安慰外,还有一份情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