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铮亮说:“这不是土,这是氧化铝,铝厂是电解铝的,煅烧的时候就容易产生这种粉尘。”
艾辰问:“这玩意儿污染是不是特别厉害?”
刘铮亮说:“这个倒还好,戴口罩也能防护得差不多,就怕电解的时候产生氟化氢,那东西有剧毒。工业炼铝的时候,熔炉里还是会有少量水蒸气,水蒸气和氟化盐高温下一反应,就产生了氟化氢气体。铝厂得氟骨病、肺癌、骨癌的人有多少,我这么多年不在抚顺也知道,数不过来了。以前的人也不懂防护,一看有钱连防护都不注意,一天省下一个劳动保护口罩,月底就能买下一件衣服。到三四十岁一个个顶梁柱全病倒了。职业病医院里,抚顺的病人就两大类,一类是铝厂的氟化氢慢性中毒,另一类就是钢厂的矽肺。我怀疑,苏静她老公,就是因为这个才得的肺癌。”
艾辰问:“为啥咸盐能和水反应?”
刘铮亮说:“不是咸盐,是氟化盐和水反应,生成氟化氢,这是一种酸,化学式hf。这种污染物通过呼吸或者皮肤、黏膜接触进入人体。铝厂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你问问有几个没有鼻炎、支气管炎的。时间久了,很多工人都有骨骼病变,胳膊腿哪儿哪儿都疼,关节都变形了,走道都不利索,好几年下不来床,就在床上吃床上拉。这些人现在也都七八十岁了,最近十几年去世了不少,现在剩下的没几个了。现在好了,生产工艺和护具水平都上来了,不像以前,挣的钱都拿命来填。要不怎么老人都让自己孩子考出去别回来,回来能干啥?回来就是下车间,到老了一身病。”
艾辰说:“你要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好像是这样,哪个社区不都有职业病在家躺病号的?不过你刚才说那什么盐,我也听不懂。我这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啥也没记住,啥也没学会。书念得少,要说也是,你看我也没什么文化,咱俩要是真在一起,这一天到晚的,也没有共同语言啊,时间长了你到时候瞅见我也没嗑儿唠了。你说我长得好看吧,是有挺多男的往前凑的,可是再好看,过了七八年,人也得见老,谁瞅你顺眼也不能瞅一辈子。”
艾辰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点失落的。眼前这个有文化的爷们儿是她特别欣赏的,可是自己够不着。
刘铮亮说:“你爸给你介绍的那个发改委的公务员,没往下继续吗?”
艾辰听到这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哭着说:“我爸犯过事,故意伤害罪,人家跟媒人说以后生孩子政审都是问题。将来孩子想参军,想入党,想进步,一查你家背景,咋还有个刑满释放人员,三代都受影响。人家说找媳妇家庭条件啥的不考虑,最起码得考虑个好人家。要不你说我现在都三十二了,为啥还没找到老爷们儿?难道我就只能癞蛤蟆瞅绿豆吗?我也想找一个我喜欢的,脑袋聪明,看啥想啥都比我明白,我就傻呵呵跟他过一辈子也乐意,再生一个大胖小子,一家和和美美,我就这点儿追求。”
刘铮亮不知道怎么安慰艾辰,轻抚着她的肩膀,一边说:“你看我也是犯过错误的,差一点儿就吊销执业资格了。”
艾辰顺势就搂住刘铮亮的脖子,把脸埋进了刘铮亮的脖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刘铮亮长这么大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爱情,这是一种死皮赖脸的爱情。但是他又马上回归理智,把艾辰从肩膀上挪开,说:“你冷静冷静,你让我也冷静冷静。”
艾辰说:“冷静啥呀!”一口就亲上去了。一般的老娘们儿亲你一口上心,艾辰这样的亲你一口上头。
亲了一会儿艾辰说:“咱俩能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说说话?这破地方要气氛没气氛,要景色没景色。”
艾辰开车带着刘铮亮去浑河边的长堤上坐一会儿,这一路艾辰手握方向盘,抿嘴憋着没笑出来。艾辰问刘铮亮:“你这样啥都能干的大夫一个月赚多少钱?”
刘铮亮说:“我现在到手四千多吧,我们主任一个月六千。”
艾辰说:“那你挣得也太少了。念了二十几年书,最后就比饭馆里开啤酒瓶的服务员多挣一千块钱。人家要是算上开啤酒瓶盖的绩效奖金,还比你多一千块。不过我跟你讲,这都是暂时的,不可能总这样。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要是书读得越多挣钱越少,那谁还念书,满大街大老粗,谁给人看病?”
刘铮亮说:“先得把当医生总挨欺负这个事解决了,你尊重知识了,才有人愿意当医生,才有人想考医学专业。我们上学那会儿把读医学院当什么?当成让家里人彻底改善生活质量的一条路。现在哪家孩子考大学要是问我读什么专业,我都在想,要不要给他们劝退。”
艾辰问:“你怀念和平医院吗?”
刘铮亮说:“说实话,我现在还在想,能用什么办法回去。那有一种氛围,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艾辰问:“什么氛围?”
刘铮亮说:“你就比如地方上的医院吧,大部分人固然正直,可医生也不是圣人,评职称、抢课题,研究成果谁主导,这些利益问题,你肯定看不着部门主任怎么欺负带课题的教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