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望向障月,后者只是温柔地望着她。
“点燃它吧,它飞得越高、越远,被外面越多的人看见,这片土壤才能扩张。”
李忘情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火折子“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原本金红色的火焰变得深红泛黑,在一片欢呼声中,“雁书”如同一簇烟火腾空而起。
“飞呀,飞得高高的,别回头!”唐呼噜兴奋地大喊着。
喧闹声中,李忘情默默地退回到阴影里,凝视着漆黑的夜空。
这雁书起飞得并不好,斜斜掠过低空的薄云,眼看着其鸟状的尖喙折向下方,引起一阵阵失望的叹息,却又突然二次加速,穿云破霄,斜上夜幕。
它的速度超过鹞鹰,超过飞剑,穿过山阳国的刹那,炽白的光吸引的不止是凡人的目光。
……
“那是什么?有天材地宝出世了?怎么一丝灵气也感觉不到。”
“不知道,一会儿等它掉下来,过去看看。”
许多还在疏散平民的御龙京修士们惊异地看着那簇雁书,很快,他们的脸色变了。
洪炉界的上空,是绝大多数修士的禁区,越是靠近,越是感到灵气滞涩,如背山岳。
但那雁书没有如预期一样坠落,而是不断攀升,越来越快……直至,一声愤怒的龙吟从极东的燃角风原传来。
那是一道撕破天空的龙影,它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穹,盘旋在天穹之顶,试图去阻止那架雁书,但那威赫万钧的影子却好似幽灵一样穿过了那在云层中挣扎前进的雁书。
“轩辕九襄!你想把洪炉界毁暴露于太虚之中吗?!”
随着这样一声震天铄地的怒喝,山阳国的雾墙中,缓缓站起一个法天象地的人影。
他羊皮缝制的破衣逐渐变幻,变作一袭点缀着稻禾、星芒的衮服,花白的头发也变得乌青。
轩辕九襄一扫七百年的颓丧,向着远方张目的太上侯,嘴角咧出一个嘲讽的笑。
“所有的道理,所有的恳求,七百年前我早已对你们说尽了!既然你们为了成神,不给所有人活路,那就别怪我们踢翻这天地洪炉!”
“你疯了?!”
“哈哈哈哈……自比为天,做着成神的春秋大梦,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轩辕九襄回望了一眼云端下的故国,无声地对着下方仰望着这一切的李忘情开口。
【交给你了。】
……
尊主之一,终于下场动手了。
一边是三大天地支柱之一,另一边是洪炉界有史以来第一个进阶灭虚的百朝君王。
他们之间的争斗并不在洪炉界中进行,而是撕开了一条天之裂隙,冲入星河之中。
雁书启程后的十日间,人们在夜间一抬头,就看见了一颗颗星辰倏然变亮又消失,有的化作一颗颗流星,撞碎在了洪炉界看不见的屏障上。
人们闻得到星星碎灭的硝烟,听得见天穹与大地的震颤,却无能为力,任由恐惧蔓延。
直至第十一个落日。
一颗流星穿过夜空,借着晚霞,消融在了海面上,只化作一小团泡沫。
李忘情抱着一座木头削制的碑,来到海边。
那里有一片残破的鲸鱼骨头,应该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被冲至海边的,上面累满了藤壶、礁岩,只有顶部正面接受风吹日晒的部位,露出苍白的本色,朝天怒张着。
跟在她身后的障月想帮她挖坑,却被李忘情拒绝了。
她沉默地在鲸鱼骨头远处的小山上挖开土壤,掏出一片小小的碎骨头——那是一小片头盖骨,上面刻着一些文字。
丢进坑底,将写着“轩辕九襄之墓”的木碑插好。
障月坐在礁石上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开口道:“这座墓很快就会被涨潮冲走的。”
李忘情:“阳帝说过,反正他死都死了,骨灰扬了他也没意见,被冲走就冲走吧。”
她象征性地双手合十拜了拜,逆着晚霞,又说道:
“你知道吗,他曾经有机会去往太虚遨游的,但是为了生身故里,为了这片虚假的天地,他还是回来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辜负过家国子民,唯一的愿望就是寄一封雁书,给他在愚公文明里偶然相处过几年的朋友。”
“嗯。”
“现在雁书启程,他这片执念也该消散了。”
“是什么执念?要用雁书跨过星海相寄托?”
李忘情回眸看向障月,眼里映着火烧似的晚霞,她拉着障月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一行字。
障月默默感受了一下,立即判断出来。
“一句诗?”
“嗯,他说这是他们那里的一首古代诗文,他和那位朋友约定,当这首诗再一次寄到的时候,两个文明的下一次接触,能用雁书代替刀剑。”
……
云雾星峦,碎星带。
一个打着瞌睡的考古者在一阵急促的铃声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