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一生就足矣,但障月是神明,对祂来说,这种体验就像是前一晚还抵死缠绵告诉祂要永远在一起的人,第二天天亮就忘了他,说自己要远行一样。
她一共就爱祂那么多,不会再多一点儿。
“这是我理应承担的代价。”
障月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对自己说着,然而可以确信的是,祂越来越忍受不了了。
有时候只需要某个深吻的间隙,李忘情的眉睫一动,祂就知道对方想离开自己的心思已经萌生了。
然后,消除记忆,让自己变得更完美,使她的人生重来,直至自己再度沉入骸骨之海。
可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唯有障月的贪婪与日俱增。
祂想要李忘情更多的偏爱。
这种贪婪顽固得无法消解,如果不是同阵营,祂甚至怀疑是“欲望驱轮”在祂背后狞笑。
祂突然感受到了李忘情残忍的一面。
真是人如其名地残忍,在那么长的时间内,算计着自己的爱,算计着祂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傲慢而后悔。
不,不……这不是后悔。
“障月,你疯了。”
“或许是吧。”
海潮狂烈地涌动,又是新的一次轮回,障月握住了即将跌往深海的李忘情的手臂。
她苍白的面容上有着难以遏制的惊惶,某个瞬间,她成功挣扎了出去。
这还是第一次,障月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障月知道李忘情不会就此死去,直到祂重启轮回后,她还是会一无所知地重新开始。
只不过,祂的理智告诉祂,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如祂之前对李忘情所言,愚公文明和洪炉界已然接壤,在短暂的试探过后,洪炉界在行云宗的整合下,开始了负隅顽抗。
是的,失去了所谓支柱,洪炉界只剩下负隅顽抗而已。
很快,祂即将赢下这场赌局,至于李忘情的问题,也不会再成为问题。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障月看着李忘情慢慢沉入深海,与众骸安眠。
这个时候,李忘情脸上的错愕慢慢散去,她也没有再挣扎的念头,短暂的明悟过后,她慢慢张口朝着障月无声地说了什么。
“你要放弃我了吗?”
“……对。”
障月凝望着李忘情沉入深海的影子,祂想说那只是暂时,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祂陡然发现了一个异状。
李忘情送给祂的手链,那颗红色的石头开裂了。
这颗红色的石头,曾经是锈剑的剑穗,曾经是李忘情最重要的东西,说它是燬王的权柄也不为过。
在障月未曾注意的时候,它不知何时已经从内部缓缓开裂了。
随着裂痕蔓延,障月清晰地意识到,李忘情的身影模糊了一角。
旋即,祂没有犹豫,瞬间从不法天平中攫取了属于燬铁剑同源的力量,用以弥补。
石头崩毁的速度极快,仿佛从久远以前,就瞒着祂,悄悄地、小心地蒸干了、烂透了一样。
障月一瞬间将自己的思维裂解,绝大部分用以索引恢复的方法,而极少的部分,开始思索一个问题。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是裂隙中那浓烈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痛苦,却让祂陷入了茫然,祂清楚那是李忘情的心,剑器那铁石般的心肠。
她是……在报复我?预先埋下的自灭手段?
这似乎是个合理的解释,障月这样想了之后,冷静在祂的思绪中再次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如果你觉得这样能从我手中解脱,那就想错了。”
“我拥有你,即是拥有你的全部。”
“将来,现在,乃至过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异响,祂身后的天平向一侧重重倒去,一段段字符和画面从中涌潮般流出。
对于早已成为祂所有物的人而言,殁亡是不存在的,祂可以任意从对方过去的任何一个片段中攫取其存在。
她绝无可能从祂身边解脱。
或许这是一个更好的机会,将眼下的局面推翻重来,回到最初。
这么想着,障月立即便产生了成千上万的说辞,祂自信那些说辞彻底污染她,让她可以免于那些无法解释的痛苦。
仿佛是抽出了一卷史书,再睁开眼时,障月回到了和李忘情一同度过的那几百年间,某个星月夜,灯火可亲时。
障月记得很清楚,那是在“雁书”放飞的前夜,李忘情独自将自己关起来,次一日神色如常,与他赴约,一道去看雁书穿星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