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户稀少,没想到邻近几个村凑来凑去,竟然能凑出这么多人。一大帮人排着队,犹如搬家的蚂蚁,乌泱泱朝山里走去,只不过蚂蚁是黑的,他们是白的。
队伍里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唱歌,唱的是很拐的方言,还是文言文,他一句都没听懂。
道路两旁摆满鞭炮,他们走到哪,鞭炮就放到哪,噼里啪啦,硝烟四起,跟古代大将军出征打仗一样。烟雾弥散山林,许思睿忍不住担心起这座山的安危。还好现在是夏天,湿度大,不然照这个放鞭炮的趋势,会不会起山火都难说。
他和祝婴宁一家都不属于逝者的亲戚,亲戚排在前头,他们这些外人则排在队伍最后面,和前面抬棺的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这是他自逃跑失败那天后第一次上山。
这里的山路全靠前人一脚一脚踏出来,没有台阶,全是弯弯曲曲的沙路,一不留神就会打滑。许思睿走得小心翼翼,就怕又崴到脚。和他相反,前头抬棺的人明明身负重物,却依然健步如飞,长长的队伍很快拉出了不均匀的间距,越往后头,间距越大。
他看出祝婴宁也属于健步如飞的范畴,只不过顾虑着他,才没有一个人走到前面去。刘桂芳就没有这种顾虑了,携着几个好姐妹,一路走一路聊,甩开了他们十几米的距离。
“你要是想去前面可以去。”
他觉得走个山路还要别人特意放慢脚步等着他有点丢脸。
祝婴宁纳闷地看向他:“我去前面干嘛?”
“……没事。”
许思睿发觉祝婴宁这种直板板的性格也有好处,比如现在,他感到丢脸她也看不出来,那不就相当于他其实没丢脸?
他被自己弱智的逻辑逗笑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来到他曾经摔下去的那个陷阱旁,看到陷阱周围多了一块木板,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小心陷阱”,他才发现这是他逃跑那天来过的地方。
那块牌子显然是后面才插上去的,许思睿对这个挖陷阱的人充满怨念,心想早不插晚不插,等他摔进去了才插,顶个屁用。
下葬的地方提前一天就挖好了坑,抬棺的人走到目的地,一齐喊着号子——嘿呀嘿呀,幺二幺二——同心协力将棺材抬了进去。
他们这些站的远的人帮不上忙,既不需要帮忙扶棺,也不需要像逝者的亲人那样,围在土坑旁恸哭着同逝者进行最后的告别。
他们只需要站着。
站着,沉默地围观一个凡人的死亡。
泥土一点一点吞没棺材,将它吃进山的胃袋,生长于大山的生命就此安息于大山。
魂归故里,生死同源。
第31章 烦躁
祠堂是整个祝家村最“贵”的地方,由村民集资建成,捐款人和对应捐款金额清清楚楚地刻在门口的功德牌上。
来山里住了这么久,这是许思睿第一次走进这里。
祠堂内部比他想象的大多了,林林总总摆了二十来张桌子,能看出这些桌子多数是从附近村民家里拉来凑数的,外观各不相同,有圆桌,有方桌,有高有矮,有大有小。
现在每张桌子周围都坐满了人。
男人们单独坐几桌,女人带着小孩坐另外的桌子。前者烟雾缭绕,堪称二手烟聚集地,后者则充满小孩的尖叫和女人的呵斥。一个臭,一个吵。白烟滚滚,人声鼎沸,像要把祠堂的屋顶掀翻。
许思睿刚踏进去就想离开了。人群冲散了他和祝婴宁,他左顾右盼,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想问她能不能帮他带点吃的回家——他实在不想留在这种环境里用餐。结果人还没找到,就被剧组的人一把拽了过去。
难得有酒有肉,剧组的人显然憋狠了,一个个活似出笼的野猴。
杨吉同村民们推杯换盏,喝得肥脸通红,像一只油腻烤乳猪。他勾着许思睿的肩膀,一开口,话音未出,嗝先跑了出来。酒精被肠胃捂热的气味混着口臭弥散开,许思睿脸一黑,想骂人又怕臭气进到嘴巴里,只好抿着唇角使劲将他一搡。然而躲开了他,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前仆后继,大家都喝嗨了,搭着他的肩膀,拉着他的胳膊,一人一句语无伦次地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