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才是迷茫惶惑——
为什么是吃光的?他说这间房子没被他的妻儿涉足,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曾在这里留宿。
胃酸裹挟着没消化完的食物冲上她的喉道,祝知微忽然很想吐,于是真的捂着嘴巴冲进了卫生间,把方才吃下去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吐到喉咙火辣辣的,仿佛被烈火灼伤。
一想到她每晚睡觉的床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就恨不得在淋浴喷头下搓掉自己身上一层皮。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黄俞亮在她心目中高雅如谪仙的形象正在迅速崩塌。
可恶心之外,另有一股渴望证明自己独特性的不甘在蠢蠢欲动。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既然他能靠吃西地那非证明他的雄风,为什么偏偏不肯在她身上实施?是她没有女人的魅力?还是说,因为她于他而言果然是特别的?灵魂上的伴侣,柏拉图式的恋爱?
靠着自己天真的幻想驱动,当某天晚上,黄俞亮来她这里休憩时,祝知微第一次在他面前赤诚相待——物理意义上的。
“我去隆了胸。”她说。
落地窗外透进晦涩月光,为她镀上祭品般腐朽的光辉。黄俞亮皱起眉,本该象征他雄风的那块地方果然按兵不动,如同死物。他冷淡地说:“把衣服穿上。”
见她泪流满脸,他脸上忽然又漾开一个慈悲的笑,夹带几分得意,和一种近似癫狂的变态的满足,他说:“小祝,我们不是那样肤浅的关系,你是特别的,你懂吗?”
她当然懂,她其实什么都懂。
她明白像黄俞亮这样残缺的男人,最渴望在弱者身上寻求某种征服,借此证明自身的雄风。他有钱,钱可以轻而易举招徕年轻的肉体和数不尽的倾慕,可这随意探取的肉体和廉价的喜欢无法再填补他内心深处因某一部分功能缺失而引起的空洞,于是他物色了她——
一只孤立无援的完美猎物。
他塑造她,改造她,雕刻她,教导她,让她的精神完全依附他而生存。
这种从精神层面上彻底掌控某人的感觉让他达到了肉体欢愉所不能替代的颅内高潮,让他重新确认了自身的权威。她是一个不同于以往财色交易的猎物,是他更深层次的战利品。
一个愿意为了他去整容的女人,一个除了依附他别无办法的女人。
她存在,固然很好,若以后出了状况,也可以随意丢弃,不必担心被人寻上门来纠缠,因为她是如此孤立无援,形单影只。
她觉得他可怜,又觉得自己更可怜。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此时此刻,祝知微只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说她是特别的。
太好了,原来她这样卑贱低微的人也可以成为某人的特别。
她流着泪笑了。
忘了是从什么开始不再联系祝婴宁的,祝知微对于过往的记忆总是存在缺失,也许是潜意识出于自我保护而进行的回避。
偶遇祝婴宁是意外中的意外,意外到她完全没有感受到久别重逢的欢愉,反而只有慌乱。
一种近似于赤身裸体被人拉去游街的慌乱。
祝婴宁是一个尴尬的存在,是祝知微亲妹妹和亲女儿的杂糅体。
祝知微恐惧她,正如恐惧着自己的女儿和那些或生或死的妹妹,她和她们一样,是祝知微一辈子都无法甩脱的责任。
她有在她面前有充当知心大姐姐的义务,有教育她走正道的义务,她还记得很久以前,是她敦敦教诲祝婴宁,说,宁宁,你一定得坚持读书。
也因此,她必须在她面前假装完美和坚强。
“我的姐姐是我的榜样。”
看到祝婴宁写的那篇作文,她哭了很久,哭到没有勇气将整篇作文看完,哭到简直像要缺氧,天地都要为之崩裂。
她想说不是的,我不是你的榜样,我是个很烂很烂的人,我没资格得到你的敬仰。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隔天醒来,依旧挂上成熟女性的笑,去扮演所有人喜闻乐见的知心大姐姐。
她的身体在2007年的那个深夜逃出了大山,灵魂却始终困在山里,哀哀哭泣,郁郁徘徊,从未真正获得解脱。
“我每天都像溺在水里,有时候在河边散步,想着干脆跳下去得了,一了百了。”祝知微哭着说。
河边风大,扬起她肩膀后的发丝,却扬不起她颊侧被泪水黏住的沉重的湿发。
后来发生的事情无需赘述也能轻而易举猜到,烂俗得无趣,无非是她和黄俞亮的关系被正主知晓。
黄俞亮对她说:“小祝,你是爱我的,你愿意为了我承担一切,对吧?”
也许她该说不。她爱他吗?这问题想了太多遍,祝知微自己也无法确定答案。
但她已经丧失了对他说不的能力,她点头说,对的,我爱你,这世上我最爱你,我什么都愿意。
黄俞亮在妻子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