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时,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曾开口说话,他师兄还曾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他娘说谁都不要信,他便总想着逃,在师父带他归山的路上试图逃过,但没逃成。趁着师父不在,在山上的时候,趁着夜色也偷偷逃过一次。
那时候,下山的路他还不熟,夜里也看不清,也不知是脚下的哪一步踩空了,整个人掉进了山坑里,脑袋磕破了,血糊了半张脸。
山坑里都是土,他试着想往上爬,可也只能扒下来更多的土。
那些土簌簌地掉在他头上身上,埋在他的脚上。他不敢再动,只能蜷成一团看着头顶的月亮。
周围的黑暗犹如实物,紧紧包裹着他,拖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喘不过气,耳朵渐渐听不到山中的风声和虫鸣声,他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恍惚间,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只软软垂在血泊中的手。
手是阿娘的,血也是阿娘的。
“直接埋了,找个没人的地方。”
“尽快处理掉,别惹麻烦。”
“小野种,斩草要除根,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黑暗中滋生出更多的黑暗,小宋继言紧紧抱着膝盖,额头上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直往下流,根本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然后,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宋继言回忆到这里,露出个浅浅地笑,“是我师兄,他发现我不在了,慌忙出来找我……后来是他把我救了出去,还连夜背着我下山去看大夫。现在想起来,应该把他吓得够呛。”
宋继言难得说起自己的事,唐晓就靠在他身边安静地听,听到这里,忍不住握着他的手,插了一句:“你师父和师兄待你真好,他们一定都是顶好的人。”说着,唐晓又想起什么,两只手都捧上去,捏了捏宋继言的手掌心,“要不,等你这次伤好,我跟你回你师门看一看,你出来这么久,是不是想他们了?”
宋继言沉默了片刻,反手握住唐晓的手:“到时候再说。”
“行,都听你的。”唐晓往下拽了拽他,“那……躺下睡吧,你身上有伤,不好好休息不行的。”
两个人顺势并肩躺下,唐晓紧握着宋继言的手,轻轻摇了摇:“你别害怕,有我在呢,你眼睛好之前,我会一直守着你。”
“……嗯。”宋继言顿了一顿,忽然又道,“那你怕吗?”
唐晓扭头看他:“什么?”
“我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最后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宋继言口气听似平淡地道,“我长大一些,我师父便告诉了我,爹娘当年的事情。”
宋继言的爹娘当年在江湖中有个血玲珑的称号,身上背过人命,是一对儿恶名远扬的大恶人。
师父当时是这么说的:“你爹娘欠下的命债,不该由你来偿,他们……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上一辈儿的事情,上一辈儿结清了。你记着,从此之后,你便是我青霄弟子,其他事情,不论是仇是怨,皆与你再无瓜葛。”
可再是一刀两断,也切不清血缘关系。
所以宋继言问唐晓:“我身世如此,你会怕吗?”
唐晓怔愣了一下,手指紧了紧,攥住宋继言的指尖儿,只低声道:“你不是坏人。”
宋继言下意识扭头“看”向唐晓,眼睛先移过去了,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都看不到的,便又躺平了,缓了一缓,道:“玉玲珑是我娘生前给我的,我便是它的主人。我送了你,它就是你的了。”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它是我娘的家传宝,不是抢来的,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赃物。”
“我……不是……”唐晓愣了一愣,赶忙抬头去看宋继言。他先前不敢收,只是觉得玉玲珑实在太过贵重,没有嫌弃的意思。
唐晓想了想,又躺下来,慢慢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的。”
“嗯。”宋继言听见这句,唇边才算淡淡凝起几分笑意来,“睡吧。”
唐晓哪里睡得着。
他没想到,宋继言的身世竟会如此坎坷。
其实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恩恩怨怨的,和他离得实在太远了,他没见识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自然想象不到宋继言当年究竟面对过什么。
可他摸得到宋继言微微发颤的指尖,侧过头,也能看到对方在夜色里睁开的一双空洞的眼。
唐晓也害怕过,刚刚逃出来的那半个来月,也曾经夜夜无眠。
“……阿言。”唐晓没再犹豫,捏了捏宋继言的手指,翻身坐了起来,“反正……反正都睡不着,嗯……那不如干脆就别睡了。”
他再一撩被子,钻到宋继言那边去,半骑在对方腰上,有几分支吾,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认认真真地道:“……你、你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
第63章
三天后。
唐晓慢慢睁开眼,窗外天已大亮。
他眼皮子有点肿,脑袋也懵懵的,胳膊腿儿都疲软得很,小腹带着些钝钝的胀痛感,还沉沉的。
唐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