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漱的身形凝固了,隔了很久,眼皮才抽搐了一下。
万里鬼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生了根似的,往他脑中钻,但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将它们连贯到一起。
他听不懂。什么意思?
百里漱张了张嘴,道:“宗主,小灵是我妹妹啊。”
万里鬼丹道:“原本以你的资质,只是她渡劫的一味药。弃而不用,蠢笨。”
百里漱背后发烫,药师天元鉴脱体而出,在他眼前展开了。
七重药神劫最后一位主材,终于在卷轴尽头浮现,寥寥数字,却如一颗剖出的活心一般,看得他浑身冷透了。
“怎么会!”
万里鬼丹五指一张,枯藤绞住骨鹤。
“往哪儿躲?”
骨鹤被绞得咯咯作响,楚鸾回的皮囊缩成了一团。
一根小草缩在骨鹤的喙里,瑟瑟发抖。
万里鬼丹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致。
就只是一株暮春草?
看起来都枯败了,果然没出息。
与此同时,像是终于理解了眼前所见的一切,百里漱的声音陡然尖厉:“宗主,小灵是我渡劫的药?”
苍白的少年死死抓着腰间的藤蔓,眼睛一瞬间如鹫鸟般暴凸出来,这一幕万里鬼丹并不陌生。
很多年前……
太久远了,他早已记不起万里清央的面容了。
这世上本就有万般的不公正,他从来不屑于去看,无非是土地膏腴与贫瘠,根苗强壮与萎弱。居高者叶自华,临下者尽其力,各有长势,便是万物萌发之道。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强干偏生弱枝?
为什么占尽了阳光雨露的,却自甘堕落于凡草间?
万里清央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卓绝禀赋,一度令做兄长的,妒恨得红了眼睛。可他们是至亲啊,百里漱那样的愚蠢念头,年少时,他也有过。
为免重蹈母亲的覆辙,他想尽了法子,钻研出那样一张方子,把全部心血捧给妹妹,只要清央肯听他的话,一定能飞升!
可为什么她会自甘居于深宫,为长留耗尽修为?
是长留偷走了她。是她腹中的孩子,吃空了她。是那些无用的情爱,彻底毁了她。
前人不自惜……
一身禀赋无用处,便留给后人作沃土罢!
百里舒灵是可惜。但事已至此,不能浪费。
百里漱更是可笑。此子能入他眼的地方,便是那股子尖酸的嫉妒了。这样的人像毒草,能扒住任何一寸土壤,长得茂盛。
“老祖宗,”百里漱喃喃道,“您说的都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是我?要是我能再强一点,至少有和小灵一样的本事,我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就能抬得起头了?”
他挣扎着抬起一只手,衣袖翻卷,那一行血淋淋的刻字跃然眼前。
“可你怎么能让小灵做我的药!”
“你不是说过吗?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退路啊!难道都是假的吗?”
厉喝声中,数点乌星已脱体而出,向万里鬼丹疾射而去。他自知这是找死,可但凡有一枚能击中藤龙,他满腔的迷茫与怨恨,就有了宣泄的出口。
向那只多年来扼着他喉咙的手。
为他多年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妒恨如狂——
果然,乌星撞向枯藤,叮的一声,就灭了,连散作铁蒺藜的机会都没有。倒是枯藤轻轻一抖,像拂开一粒灰尘般。
百里漱却口中喷出一口血泉,整个人活像是被当胸打断了,向地面急坠下去。
万里鬼丹失望道:“也不中用。”
百里漱咳得浑身是血,两手还抱着枯藤不放,眼看就要被抽成烂泥,腰上的碧绿藤蔓凌空一甩,缠住了枯藤。
二者一枯一荣,一强一弱,楚鸾回的碧绿小藤都快被衬成泥鳅了,却长势奇快,一圈圈绕着藤龙盘旋上去,把死缠烂打四个字用到了极致,任由藤龙呼啸盘旋,它都死扒着不放。
“走!”一只骨鹤不知什么时候掠到他身边,上头歪挂着一个楚鸾回,扯起他便疾冲出去。
万里鬼丹这会儿终于正眼看人了。
他眉毛长得硬瘦刻薄,抬眼时一挑,阴沉之气顿破,很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也就在这时候,他神态间才和谢泓衣有了那么点微妙的相似。
“药人宗?”他道,“倒是赶在一块了。”
只见楚鸾回手背上,还插着一枚药师针,掌心藤蔓便是由此催生出来的。
万里鬼丹当然认得出来,这藤蔓看上去细弱得可怜,却和自己的枯荣藤同出一脉,是雌藤。
这小子脑筋转得倒快,短短一照面的工夫,就想出了以雌藤克雄藤的法子,把药人宗那点儿雕虫小技玩得恰是火候。
但那又如何?
楚鸾回驾鹤盘旋,双目灼亮惊人:“是赶到一块了。万里鬼丹,你这辈子还没被人索过命吧?药人宗的楚天,到底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