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身侧有羽林卫护卫,只能羽林卫训练有素、经验丰富,除了护在近处的,每到一处都会对箭矢射程内仔细地探查,就算藏在暗处,也几乎躲不过他们的搜寻。
又或者,是戎族勾结反叛?
以大秦地方行政制度,郡之下分县、道二类,县为秦人所居之处,道则为被大秦夷灭吞并的戎族遗民聚居之地。
难道他们还不曾死心?
可就算有戎族勾结判断,羽林卫配着最精锐的武器与宝马,哪怕镇压不了乱象,也能护着她安全地脱离才是。
所以,究竟是什么呢?
短短一瞬,诸秦君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哪怕天幕言众人平安而归,亦不免忧心忡忡,而始皇陛下则十分迅速地就抓住关键字——
秦王政十七年初。陇西邽县。
是地动!
她正好遇上了地动!
【“殿下,好多鱼!河里的鱼都冒出头来,恨不得往岸上跳呢,抓都抓不完!”
“这里的水好浑浊啊,还冒泡泡呢!”】
始皇陛下陡然攥紧掌心、勃然色变的同时,天幕上那正含笑看着咋咋呼呼的小伙伴们的少年太子亦脸色大变。
【“都回来!”
她显然猜测到什么,反射性地转头去看不远处焦躁不安的马匹,它们的表现进一步佐证了她的猜测,于是她果断起身,三步跨作两步地走过去,迅速翻身上马。
“可能是地动!”
她调拨马头、策马而出的同时眸光一扫,迅速发号施令,“都还愣着干什么,上马,立刻出发前往最近的邽县。”
离她最近的羽林卫不假思索地紧随其后,少年们在短暂的怔愣后亦毫不犹豫地上马跟上。
章邯:“……”
他脸色煞白,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殿下,危险,不能去啊!臣去传讯即可啊!”
尘土飞扬。
天际有鸟雀结队飞来,千余骑顺着它们来的方向逆流而行。】
始皇陛下和诸秦君:“!!!”
商鞅张仪等文武重臣以及嬴疾嬴华等宗室亲贵:“!!!”
诸子百家的大贤:“!!!”
什么叫两眼发黑、直欲昏厥,什么叫心脏怦怦、险些跳停,他们现在终于是体会到了。
不能去啊!
快!快些拦住她啊!
“混账!”
嬴稷险些捂着胸口倒下,气得直拍大腿。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她不曾学过吗?明知有地动,如何能让自己置于险境?!”
“还有那章邯和羽林卫,一个个的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如何能由着她胡来,直接将她给拦住押回咸阳才是!”
混账!逆孙!
地动又如何?
难道不能就让旁人传信?
纵然耽搁了又如何?迟了慢了又如何?有伤亡又如何?
就算在地动中折进去千人、万人,也决计比不得她的安危!
老秦王须发俱张,又气又急,恨恨咬牙,“政儿就不该纵着她,若当年就好好教训她、叫她长记性,如今也……”
好吧。
好像也没什么用的样子。
嬴秦的子孙,骨子里各个都是犟种,自个儿认定的正确的事情,甭管是谁来都阻止不了。
——肖祖也不是好事。
这边诸秦君和始皇陛下又气又急又怕,担心得直上火,那边秦人们在短暂的茫然和怔愣后,终于回过神来。
“殿下……地动……”
“回来!不能去啊!”
忽然间,秦人竟觉得自个儿飘在云端,那炽热而璀璨的太阳距离他们那样近,近到他们自心而外的滚烫烧得面红耳赤,近到他们只要睁开眼就酸疼到滚滚热泪流出。
“殿下,不能去啊!”
“不要留在此地!快护着殿下离开啊!”
“不值当的……不值当的!”
秦人放声大哭,挥舞着手臂欲要阻止,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最后伏在地上,仰着头,借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他们亲眼看着那一行人毫不犹豫地赶往邽县,看着她们争分夺秒地将人群疏散、甚至在疏散之时也尽可能保全贫苦黎庶的稀薄家财,看着天色渐渐黑沉,然后……
地动天摇。
明明相隔着时空的界限。
但恍恍惚惚间,他们脚下的大地竟同样呼啸着沉闷的嚎叫开始震颤颠倒,天旋地转的错乱感亦将整个人淹没。
天地间蓦然一静。
一切嘈杂的声音仿佛消失,跳动的火光辉映下,只余那扶持着金色描边的玄鸟旗帜,身姿挺拔地站定的身影。
凝在眼中的泪悄然滑落。
他们就这样怔怔看着,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眼,只满心想着再看一眼,将她的眉眼与容颜,笑容与温柔,都深深地纂刻在脑海中,在骨髓和血液里,在灵魂的最深处。

